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继惹怒新闻学之后,张雪峰最近吐槽“文科就是服务业,主要靠舔”,而再度成功惹怒了掌握话语权的文科生了。
事实上,作为一个文科生,不得不承认,张雪峰说得有道理。
从学业、职业两个维度看,从小到大,我和身边的多数文科生,都是标准的“小混混”。
这里的“混”,意思是并未真实创造生产力,而是附着在社会关系上四处钻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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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学时流行搞实验班。普通中学搞实验班,一般潜台词都很明确:保护好尖子生,让劣等生们自生自灭。
我高考那一年,理科实验班有4个,文科实验班有1个。多出的这一个,应该也是个象征政治正确的班,不仅成绩差理科班一大截,里面还塞了不少领导子女,以至于我经常怀疑这个实验班主要是学校用来承接人情和捐助的。
听说我选择文科后,不少人都带着微妙的笑容,这笑容的意思是:知道了,你这小子不务正业,成绩差。
但有一个长辈和其他人不同,其时他正是家乡某部门的实权领导。他说,学文科好,文科将来都是做领导的,能领导理科生。
当然,在过去的二十年里,世界显然没有那么浅薄。我们所见到的、听说的不少大领导,和我们打工并谦卑地称之为老板的人,多数都是理工科出身。
原因之一,是理科有明确的功用,有明确的水平高低标准。
在一个充满混沌的世界里,有用、有标准,这两件都是极为难得的事。普通人顺着生活的杆往上爬,首先得证明自己有螺丝钉一般的功能,其次,还要有一根杆儿能顺着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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原因之二,则是特殊的社会背景。如果将理科理解为是一种“直接作用于生产力”的工具,那么,在一个“发展才是硬道理”的时代里,人文学科所关注的那些问题,不仅显得无用,在高歌猛进时,确实像是惹人烦的牛虻。
文科生究竟都在学什么?其实,总共就两类:“人与世界的关系”和“人与他人的关系”。
而这两类议题,都因过于复杂、缺少客观标准,而使得学习门槛极高,入行门槛极低。
例如,塑造我们的认知和共同记忆的,影响我们底层价值观的,都是人文学科范畴。
但多数文科生和人文学者都缺少洞见,于是,他们的主要努力和技能,就从“研究复杂关系”变成了“搞关系”。
领导所说的“文科生都是做领导的”,本质上是一种基于“关系”的洋洋自得。比起理工科,文科生多数都致力于和擅长于“搞关系”,因而,在一个人情江湖里,尤其是公务员体系里,文科生搞关系当然比理工科更得心应手一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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张雪峰说文科生都是搞服务业,就是从这个层面出发来看待多数普通文科生的命运和职业。
在很多不以人情关系为主要目标的生产性组织里,“搞关系”是毫无疑问的效率损耗和价值浪费。
因此,在企业里,底层文科生的命运就是成为职能服务性岗位,而高阶文科生,则成为了“服务好领导”的岗位,成为了一种什么都不懂,但却懂得领导喜好的“伪高管”。
而在社会生活中,对文艺青年“无用废物”的讥讽,则是因为一部分文科生面对复杂关系时缺少分析能力,只习得了其中“情绪感受”的表达,从而将自我的幼稚情绪进行无限膨胀,最终成为了自恋的巨人和生活的废物。
真正的“搞关系”,是门槛极高的一种学问,不仅需要了解人性,还需要对社会权力运行的逻辑有纤毫毕现的洞察。
因此,问题不在于“文科有没有用”,而是我们的文科教育自始至终从未真正按照文科的真实逻辑去选拔、培养学生。
一个文科大学生,往往连基础的写文章都做不好,更别说让他们熟悉和运用政治学、社会学、哲学这些人文学科的框架和观念来分析现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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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为典型的文科生,我也经常反思,自己存在的真实价值是什么?
如果真的变成“搞关系的混混”,我们到终点前,都最终不得不面对内心的诘问:在跪舔老板之外,你究竟为世界贡献过什么?
更可怕的是,还没有抵达终点,就要面对老板提出的这个疑问。例如,品牌到底有什么用?市场有什么价值?公关到底是干什么的?
我的答案大概会是这样:认清人类社会运转的深层逻辑,认清生产关系的组成元素与运转规律,并依据你的目标,通过创作、传播或沟通,去适应并改变既定现实。
这可能是与文科病共处的短暂枯燥一生中,真正有趣的部分了。